常德日報記者 劉青玥 王思瑤 劉芙瑤 實習生 李嘉毅 文/圖
7月17日,凌晨兩點,常德金丹食品有限公司鹵制師傅周中勇推上車間的電閘,車間瞬間燈火通明,空調、電扇開始工作。
周中勇套上工作服,戴好頭套和口罩,穿上深筒雨靴,殺菌消毒,正式進入車間。
車間里一片清涼。他和同事分別將12個鹵鍋鍋蓋揭開,點火。鍋中的老鹵水慢慢開始沸騰,醬香、鹵香、辛辣氣撲面而來。溫度快速上升到30攝氏度以上,空調的冷氣完全被覆蓋,電風扇吹過來的風卷著熱氣撲到臉上,讓人滿頭大汗。鹵制師傅們臉上的汗水沿著脖頸滑落到衣服里,但他們根本顧不上這些?!肮ぷ鞯臅r候一定要集中精力,每一步都不能馬虎,不然味道就有偏差,而且要特別注意安全?!敝苤杏陆忉?。
周中勇走到自己負責的鍋邊盯著老鹵看了看,再嗅了嗅,轉身拿著大鍋鏟去配料車間,再出來時鍋鏟上多了鹽和香辛料,他的手一揚,鹵料均勻落到鍋里。他順勢用大鍋鏟在鍋里攪拌。
“不需要嘗,聞聞就可以知道要加些什么嗎?”面對記者的提問,周中勇說:“以前我也需要嘗老鹵水的味道才能確定添加什么,工作4年后可以通過看、聞確定加哪些鹵料、加多少?!?/p>
鹵水再次沸騰時,周中勇和同事去隔壁房間將一排排鋼架推到鹵鍋旁。鋼架上是頭一天腌制、烘焙好的鴨胚,密集如同古戰(zhàn)場懸垂的盾牌。鴨胚用竹片撐開成板狀,定型,呈醬褐色。記者用手觸摸鴨肉感覺冰涼,撕拉間肉質緊實。
鹵水沸騰,周中勇麻利地從鋼架上取下10只鴨子,整齊地沿鍋邊擺放,順手取下鴨子上的鐵鉤子掛到鋼架上。如此重復多個來回,鹵鍋里有序擺滿了鴨子。他一口氣搬起鍋旁邊的鐵柵欄蓋在鹵鍋上,再把壓鍋石輕輕地壓住鐵柵欄上。
鹵水不斷沸騰,壓鍋石也在不斷接受醬鹵。
這時,車間里的空氣變得滾燙,記者頭發(fā)、衣服已經全部汗?jié)瘛状蜗朐噲D靠近鹵鍋,又慣性后撤幾大步。
大約10分鐘后,周中勇將一根大木棍套在鍋邊的鐵環(huán)里,和同事利用杠桿原理,將鐵柵欄狠狠地壓進鍋里,多余的鹵水流到地上。鍋里的鹵水足夠每一只鴨子都能“喝飽”。
接下來的就是等待。周中勇和同事趕緊將地面上的鹵水沖洗干凈,順便和記者聊起了他的來時路。
20歲時,周中勇從益陽來到常德,一直跟著老師傅收購鴨子、殺鴨子。2009年,公司開始有了自己的鴨子生態(tài)養(yǎng)殖基地和鴨子屠宰生產線。33歲的周中勇面臨轉行。當時,公司負責人希望他留下來轉行學做鹵制?!爱敃r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,我吃過很多地方的醬板鴨,就覺得常德醬板鴨最好吃,能學到這個手藝是非常幸運的?!被貞洰敃r,他眼里帶笑。
周中勇每天跟著老師傅學習,從認識每一味鹵料,一鍋鹵水需要放哪些鹵料,每味鹵料放多少克,鴨子什么時候放入鹵鍋,多久出鍋,火候……他都認真做了筆記,一下課就認真背、記,再一次又一次實操。半年后,他“畢業(yè)”了,順利進入鹵制車間工作。
如今,周中勇也成為“老”鹵制師傅。說到工作的辛苦,他大聲地告訴記者:“辛苦是辛苦,但這是老師傅傳給我的手藝,等到我退休前,我也要收徒弟,將手藝傳給他們。”
鴨子入鍋70分鐘左右,周中勇望了一眼鹵鍋,“可以了!”他和同事合作吊起壓鍋石和鐵柵欄,從鋼架上取來鐵鉤子,鉤起鹵鍋里的鴨子,掛回鋼架上。鴨身上的鹵水一滴滴砸落在下方鐵板上,積成了深淺不一、滑膩膩的油泊。
鹵好的醬板鴨慢慢冷切至室溫,再進入真空包裝殺菌環(huán)節(jié)。當城市蘇醒,第一批凝結著深夜匠心的醬板鴨,將帶著常德獨有的“麻、辣、鮮、香”,奔赴千家萬戶的餐桌。
周中勇和同事則回到他們的戰(zhàn)場,開始新一批鴨子和附屬品的鹵制。車間里風扇的嗡鳴聲、油脂滴落的悶響、偶爾幾聲金屬工具的碰撞……繼續(xù)訴說著關于鹵水、鴨子、汗水和時間共同熬煉的秘密。
記者手記
常德醬板鴨不僅僅是一道特色美食,更是一種根植于地域土壤、承載歷史記憶與生活智慧的文化現象,在唇齒留香間講述著沅澧大地的煙火故事與精神密碼。2013年,常德醬板鴨獲得國家地理標志保護產品稱號。
在高溫的鹵制車間里記錄,記者只想逃離,而周中勇和同事們卻說“熱浪才是鹵制醬板鴨的煅爐”?!袄稀睅煾祩儽缓顾傅墓ぱb與鹵香繚繞的指間,記者觸摸到守藝人滾燙的“心跳”。
凌晨兩點的堅守,是匠人與時間的私語,是風味對傳統的忠誠告白——當城市安眠,總有人醒著,以匠心為火,鹵煮著一方水土最深沉的味道記憶。